昨天下午，中国发改委宣布无限期暂停中澳经济战略对话下的一切活动，同时发表声明，指澳大利亚政府某些人基于冷战思维和意识形态推出系列干扰破坏两国正常交流合作的举措，基于澳大利亚的态度，中国自即日起暂停该对话机制。

对话起源

中澳经济战略对话起源于2008年启动的中澳战略对话机制，在2014年前后中澳战略对话机制又分为中澳经济战略对话和中澳外交与战略对话，这是为了把政治和经济问题分离处理。 第一次经济战略对话机制在2014年举办，是双方部长级交流的重要渠道，在举办战略经济对话后不久的2015年，中澳签署自由贸易协定，这是中澳关系的蜜月期，一直持续到2018年，在此期间中澳双方贸易往来持续增加。

大打出手

2018年美国特朗普政府发动中美贸易战后，因澳大利亚追随美国，中澳两国关系开始急转直下。在过去2年来中澳之间双方出手不下十数次，澳大利亚多数在政治上站在对立面试探中国底线，中国则多在经济领域打击澳大利亚对中国的出口，双方关系不断恶化。最近，在经济层面澳大利亚做了这么几个动作，4月份宣布取消维多利亚洲和中国签署的一带一路协议，同月新南威尔士州准备强制回购全球最大煤炭集团中国神华在该州的剩余探矿权，5月份澳国防部长说开始重新审核中国岚桥集团对达尔文港99年的租借协议，考虑强制让中国放弃租赁权。这次中国暂停中澳经济战略对话是中国对澳大利亚近期一系列行动的回击，也是第一次把对澳大利亚的反击正式从经济层面升级到外交层面。

未决胜负的经济战

回顾一下中澳双方在过去2年以来的措施，澳大利亚出的是政治牌，中国则是用经济牌，当前彼此仍处拉锯状态，远没有分出胜负。

按2019-2020年的数据，澳大利亚对中国的出口大约占比总出口额的39%， 产值大约1500-2000亿澳元，从中国进口则大约占总进口的26%。作为澳大利亚最大的客户，中国对澳大利亚的反制集中于规则允许之下的贸易限制，所涉及行业包括留学教育，旅游，葡萄酒，牛肉，奶制品，大麦，棉花，煤炭，铝业和铁矿石等几乎所有方面。

很多人认为在综合打击之下，澳大利亚应该很快受到重大冲击而改变对中国的态度，但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的，全球产业链非常复杂，澳大利亚对中国的出口产品中很多部分是原材料，原材料的特点是供给短期内很难迅速增加，比如农产品需要有新的种植面积和人力，条件具备之下也需要1-2年才能形成产出，矿业周期则更长，需要大量资金投入数年之后才会形成新的产出能力。这种长期形成的供需平衡虽然短期受到贸易政策冲击但本身总供给无法跟上的话，全球会自然地再平衡，最后结果不一定会因为双方冲突而有太大的改变。同时，因为疫情的流行，其他的供给方就算是看到存在有市场机会，也不能就此轻易扩产。

我们看看中国方面采取经济措施以后澳大利亚各出口领域发生的演变。

农产品领域，大麦，在中国采取措施以后，澳大利亚大麦总出口一度下跌近4成，中国的进口需求从澳大利亚转向了加拿大，以至于加拿大大麦近8成出口目的地是中国，随着加拿大大麦原来的进口国开始全球采购，在6个月内澳大利亚大麦对全球出口总量又全部恢复而且超出之前。再看棉花，从去年10月开始，中国停止了进口，澳达利亚棉花出口曾大跌90%，但随着西方国家从2020年起制造各种声音联合限制新疆产长绒棉，中国长绒棉出口受到冲击，结果全球棉花总供给再平衡之下澳大利亚的棉花出口逐步恢复到原来金额的8成。

在矿业领域，煤炭，中国在2020年中停止进口以后，澳大利亚煤炭出口暴跌超过9成。 2020年底疫苗出台，全球COVID-19疫情逐步好转，经济出现复苏。原油价格从最低的负价格回到每桶60美元的高位，同为能源的煤炭价格也创出数年新高，澳大利亚所出口的煤炭被别的国家吸纳，其出口价格对比之前上涨超过20%。 铁矿石，这是澳大利亚出口的最大单一品种，2020年占澳大利亚总出口金额接近4成，澳大利亚的进口占中国铁矿石进口总量的60%。随着中国经济在2020年实现复苏飞跃和成为全球几乎唯一的工业产出中心，钢铁价格暴涨了接近1倍，每炼一吨钢铁利润从2018年50元涨到近期的1500元，钢厂利润惊人，存在强烈的扩产需求，作为钢铁原材料的铁矿石因为受垄断程度相对更高，在受到各种压制的情况下涨幅接近100%，这为澳达利亚提供了充足的财政收入。

（上图为螺纹钢价格指数）

（上图为铁矿石价格指数）

留学教育和旅游产业，在2020年COVID-19的背景之下，这些产业本身因为疫情，全球都处于被终止的状态，所以这部分的打击虽然有效，但并没有能展现期望的效果。

最终，澳大利亚受到影响的产业主要集中于葡萄酒，牛肉等领域，这部分的作用是相当有限的，也造成了一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

聚焦铁矿石

笔者相信，铁矿石将是未来数年双方最大的聚焦点。中国当前为解决铁矿石对澳大利亚进口依赖太大这个问题，在需求端，提出了碳中和政策，加强环保执行力度，取消钢铁出口退税，加大废钢进口和回收循环等。最终希望达到的效果是维持工业利润的同时，降低原料采购成本，压缩钢铁总产能和减少国内竞争。于是我们看到了宝武集团之类的国有超大钢铁集团在全国各地持续并购，最后有可能形成钢铁产业巨头，从而主导采购。在铁矿石供给端，虽然澳大利亚的原料出口中短期很难被全面替代，但全球仍有一些潜在替代者，比如非洲几内亚的西芒杜铁矿是世界一流铁矿石资源，中国在这里投入了巨大资源，只是仍旧需要相当的时间才可能形成有效产出。

没有捷径

综合来看，不存在显而易见可以短期起效的经济牌，那么直接在外交层面出手成为合理的次优选择，这次的暂停中澳经济战略对话，更多的是一种心理震慑和态度传达。对话是部长级别的，双方除了这个经济战略对话这个渠道以外，还有很多别的沟通方式。我们在数月前已经听到澳大利亚抱怨说中国部长拒绝联系，也就是说在这个对话机制正式暂停之前，中澳部长级的通话早已经事实上中断一段时间了。

经济战大概率是边打边谈，对双方成本最低的也最可能的结果是内部突破，创造彼此新的合作模式而不是演变为全面对抗。澳大利亚对一带一路的毁约，实际对于中国并没有什么影响，全球一带一路的拟议工程按当前中国的基建能力排期早已经排到了20年以后。对于澳大利亚来，中国反制措施是高调宣布中断经济战略对话，反而可能会对此暗中轻轻舒一口气，真正有战略意义的中澳自贸协议在短期内不会有任何威胁。

未来会如何

那么未来，中国和澳大利亚关系值得忧虑吗？

详细对比中国和几个存在纷争的重要国家包括中美，中印，中日，中俄和中澳关系，就可以发现，在上述诸国中，唯一只有中澳是没有核心矛盾的。彼此在地缘上相聚遥远，不存在领土和霸权争夺，经济上澳大利亚作为资源出口国，中国作为工业生产国，存在天然的互补性。所以中澳之间有的只是价值观等问题，以及美国的外部施压，对比中国和其他国家之间的问题，这些都是不难解决的或者可以先放下的，中澳关系的见底可以在不经意间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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